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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節課,照例是全校清潔大掃除時間。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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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母數字組合。

“明天過期。”

關雅:“……哦。”

這人道歉的方式真特別。說句“對不起”有這麽難嗎?

何思硯轉身走了。關雅噔噔蹬上樓。

樓道裏的聲控燈明明滅滅。

關雅停在四樓。看到了記憶裏的陳設,她屏著呼吸敲門,沒見動靜又試探性地喊了兩聲:“林叔叔,林叔叔……”

林建國開門,見來人是關雅,熱情地邀請她進門坐坐。

“林叔叔,我任務完成就不打擾你們啦。”關雅將兩盒面包遞過去,香氣在樓道裏溢著。她揚唇淺笑,一臉乖巧。

“謝謝你媽媽的面包。”林建國提起手裏的盒子,笑容可掬,“有時間來我家玩啊。”

“好,叔叔再見。”關雅揮揮手,在林建國的目送裏下樓。

如果她沒猜錯的話,何思硯就住在林叔叔家樓上。因為,整棟樓只有五樓沒亮燈。

何思硯提了一袋沈甸甸的水果回屋,剛坐下沒幾分鐘,就聽到有人來敲門。

林建國站在屋外,等何思硯探身出來,林建國伸手遞過去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。

何思硯看到盒子上系的粉色蝴蝶結,當即楞了一下。

“同事女兒送來的面包,挺香,趁熱吃。別學太晚,早點睡。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。”林建國叮囑完,便打趣道,“要是照顧不好你,你舅舅又該數落我啦。”

林建國和何思硯的舅舅是鐵哥們。為了方便上學,何思硯舅舅幫他在這裏租了間房子,拜托林建國有時間多照料他。

“謝謝林叔。”何思硯接過面包,點點頭。

“客氣啥。”林建國滿意地下樓了。

何思硯關上門,拿著面包回屋,拆開盒子。他瞥了眼桌上的水果,默默地把袋子移開。

肉松面包還溫熱著,香氣緩緩地盈滿一小片天地。

何思硯拿出一個咬了口。

心突然沒那麽煩了。

學校發的覆習資料太簡單,何思硯寫了會兒扔在一邊,無聊地轉起了筆。

不知道為什麽,他今天不止一次想起過去的事。每一件都是不願再提起的那種。

客廳裏傳來覆古的電話鈴聲,像極了垃圾車的提示音。

何思硯放下筆,小跑去客廳接電話。

“舅舅,有事?”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喝醉了酒,一開口就咋咋呼呼的。

何思硯皺眉,“少喝酒,早點回家。”

男人醉醺醺地笑道:“應酬嘛。”

“對了,你住的還習慣嗎?”男人稍微清醒了些,“不行的話,我再去給你找個風水寶地。”

何思硯坐在沙發上,單手撐著頭,手指蜷曲抵著太陽穴。

他說:“不用了。”

男人又是笑,“住的慣就好。你林叔在,多少也能幫襯點。有事就找他,別見外。我們可是過硬的交情。”

“嗯。”說是這麽說,他不輕易求人。

何思硯總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,電話那頭的男人聽了很不是滋味。這個年紀的男孩子,總歸能再活躍點的。他太讓人省心,省心到惹人心疼。

男人靜默了一會兒,打起精神問:“學校生活怎麽樣?”

電話那端傳來水塘裏青蛙的叫喊。電話這端隱約有聒噪的蟬聲。

何思硯盯著夏天裏巧克力般的夜色,眉眼溫柔了幾分。

他輕輕道:“很有趣。”

電話那頭的男人好一個踉蹌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那我就放心了,你早點休息。”男人匆匆掛斷電話,狼狽地將腿從泥潭裏.拔.出.來。

翌日。

關雅特意趕了個早,沒想到又碰到何思硯。

騎自行車出小區後,她像瘋了似的加速,死都沒回頭。

有前車之鑒,她今天停車時格外註意,防止找不到車。

奔進教室裏,與教務主任面面相覷的時候,關雅這才反問自己。

“……我為什麽要躲?”

上午的課一晃而過,很快到了飯點。

“學校附近新開了家烤肉店,就在希望路,開業大酬賓呢,你要不要去?”陸萌興致勃勃地問關雅。

“行啊。”關雅爽快答應。話說回來,希望路?烤肉?聽著有些熟悉。

等走到店門口,看見門牌號“希望路32號”,關雅後知後覺地想起昨晚何思硯給她念了兩串優惠券兌換碼。

地址好像就是這兒。

吃人嘴短。關雅考慮了下,還是自己付錢吃飯。

再說,那幾串數字,她轉身就忘了。

新開的烤肉店寬敞而幹凈,樓上樓下坐了不少客人,熱鬧得緊。

她們在二樓找了個靠外邊的雙人座,臨著欄桿,視野開闊。

剛一落座,關雅就聽得陸萌驚訝地“嘶”了一聲。

陸萌拍關雅的肩膀,壓低聲音說:“我看到傳說中的極品肉食男了。就是五班的轉學生,學習一級棒的那個。”

關雅:(⊙o⊙)啥?

她完全聽不懂陸萌在說什麽。

陸萌指了指樓下。

何思硯走了進來,身後跟著大搖大擺的唐燦。

“何思硯,你怎麽著都吃不下五頓烤肉。說到底,還是我贏。”唐燦笑呵呵地說。

何思硯當然懶得理他。

樓上,關雅壓低身子,向陸萌提議換位置。

“幹嘛換啊,這裏挺好的。再說,小雅你看,樓上都坐滿了。”陸萌說著,又開始科普何思硯的八卦,“我跟你講,我聽省實驗的人說啊,何思硯雖然成績好得不像話,但是私生活亂糟糟的。”

關雅不相信,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,哪像是擅長到處撩女生的人。

“人不可貌相。”陸萌越說越來勁,最後還有點義憤填膺,“聽說他以前跟好幾個女生暧昧不清。高二的時候啊,還有個女生天天跟著他回家呢。

後來可能是他把人家怎麽樣了,姑娘家長在他家裏大鬧,他為了躲避才轉學過來的。嘖嘖嘖,人模狗樣的,可惜是個渣男!”

關雅的心咯噔了好幾下,她仍然不敢置信。

她不經意間擡頭,恰好撞進何思硯的視線裏。

何思硯那雙眸子裏,盛著滿滿的坦蕩。

關雅心虛地捏了捏陸萌的手,示意她快別說了。

避不開那道目光,關雅只好幹幹地笑了兩聲,跟何思硯打招呼。

“……好巧啊。”

9、Chapter 9 ...

Chapter 9

被省實驗的同學科普過好多遍肉食男的傳說,版本也是五花八門。

因此,陸萌在何思硯轉來的第一天就註意過他,對他的長相並不陌生。

順著關雅的聲音看過去,見何思硯就站在半米開外,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倆。陸萌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。

她難為情地低下頭,慫慫的樣子與幾秒前的眉飛色舞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陸萌在心裏暗暗祈禱:我說的聲音那麽小,他應該沒聽見吧。

何思硯動了動唇,似乎要說什麽,最後還是別過臉去,向收拾桌子的服務生道了聲謝。

剛好有人吃完離開,騰出兩個位置,就在關雅這桌的斜對面。很顯然,他和唐燦要坐這兒。

見何思硯沒表示,關雅和陸萌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。

夏日炎炎,陽光炙烤著大地,空氣被熱浪蒸騰到扭曲。

從隔壁超市買來兩罐冰鎮飲料的唐燦,急不可耐地推開烤肉店的門,想要趕緊涼快涼快。

他拿著飲料快步上樓,餘光掃到熟悉的三張面孔。就這麽遠遠地看著,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尷尬。

唐燦最開始進來時,便註意到了樓上的關雅和陸萌。本想借此機會讓何思硯多學學處世之道來著。

看來毫無進展啊。唐燦無奈地吐舌,小聲囁嚅兩句:“這個書呆子,連邀請下妹子吃飯都不會。嘖嘖,沒有我真不行啊!”

這邊。陸萌握住關雅的手,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。她的語氣急,又不敢說大聲,圓乎乎的臉上染了不少紅暈。

“小雅,你說的對,我們換位置吧。去一樓坐比較好。”

關雅還沒來得及開口,好事精唐燦像是掐準時間出現一樣,風一般地跑過來,熱情地朝她們揮手,笑道:“誒,緣分啊!一起吃飯唄,順便加深下戰友的革命友誼。”

陸萌擡眸,看了唐燦一眼,一口回絕:“我們跟你不熟。”

唐燦輕拍桌子,故作不悅道:“哎,陸大小姐,你這話可就見外了呀。我哪回去你家補習,沒給你打過招呼?你該不會是臉盲吧?”

陸萌爸爸教5班的物理,課外給唐燦補習過好幾次。一回生,二回熟。他倆算是認識。

“就說上次,你想溜出去玩,不是我們幾個補習的男生幫你打掩護麽?你當時還說有機會要謝謝我來著,怎麽轉眼就忘了?”

陸萌被唐燦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她氣鼓鼓地瞪了唐燦一眼,心不甘情不願地看著店員將兩張桌子拼在一起。

說心裏話,她不太想跟肉食男一起吃飯。

厚度適中的五花肉躺在烤盤上,時不時制造滋溜滋溜的聲響。濃郁的香氣彌漫著,甚是勾人。

從泛在空中的熱氣裏收回神,陸萌和關雅頗有默契地對望,然後默默地往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巴裏塞生菜包肉。

桌上原本擺放著五人份的肉,現在只剩一份。

唐燦死死地護著手裏的盤子,表情悲壯,仿佛在維護屬於自己最後的榮光。

陸萌和關雅各自面前的肉還剩三分之一,而何思硯已經快吃完兩人份。

他的吃相一點也不難看,反而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。

何思硯如一座雕像靜坐在桌前,烤肉一熟,他便拿起刀叉,像是身處高級宴會似的,優雅地吃著每一塊肉。

澄澈的眼眸裏洇開淡淡的黑,好似山水畫卷裏被潑出的墨。

原本冷淡的眼神,因為烤肉的存在,而稍微溫和了幾分。

“何思硯,你是餓死鬼嗎?一碰到烤肉就變怪物!”唐燦在心裏叫苦不疊。最初設想和關雅談笑風生來著,這會兒,風頭全被何思硯搶走了。

好吧,比起這無關緊要的風頭,他的午飯更重要。

唐燦默默縮到一邊,戰戰兢兢地拿筷子夾肉放進自己的烤盤。

他故意給了何思硯五張快要過期的優惠券,想捉弄他,結果自己也沒討到好處。

飯桌上很安靜,只顧著吃東西,沒人說話。

唐燦想調節氣氛,於是放下筷子,神秘兮兮地笑道:“誒,你們倆猜何思硯的外號是什麽?除了學霸這種無趣的稱呼。”

何思硯仿佛置若罔聞,一絲不茍地烤著肉,像對待物理實驗一般。

陸萌聞言沖唐燦翻白眼,“我倒是希望多點無趣的稱呼傍身。”

關雅聳聳肩,“陸萌,你成績挺好的,別總對自己沒信心。”

話題偏得真快。唐燦只好不依不饒,道:“你們還沒回答呢。快猜猜看嘛。”

“不猜。”二人異口同聲。

“得嘞,我揭曉答案。”唐燦像是在自娛自樂,他指著何思硯,一字一頓道,“偷偷告訴你們,這貨有個外號叫肉食怪物。他一碰到烤肉,就變超級大胃王,最高紀錄說出來怕嚇到你們。”

唐燦夾了塊肉,直接放嘴裏。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說:“這事啊,最開始在小圈子裏傳,後來不知怎麽就傳出去了,而且越說越離奇。什麽辣手摧花冷面霸王這種詞全往這家夥身上套,可沒少讓我笑暈過去。”

聽著這些話,陸萌和關雅面面相覷。

陸萌喉嚨裏卡著話,不知道該怎麽開口。她盯著盤子裏剩下的肉,沈默了半晌。

陸萌想把盤子推給何思硯,卻還是慫慫地縮回了手。

香噴噴的烤肉,忽然變得有些索然無味。

“看他這副傻不拉嘰的樣子,像是傳聞裏那種魅力四射吸引女生的人麽?你們說搞笑不搞笑?”唐燦得意忘形地笑著,餘光掃到夥伴那張冷漠臉時,燦爛的笑容一點點僵硬。

何思硯正繃著唇,不動聲色地看著他。

擅長察言觀色的唐燦瞬間變臉,諂媚道:“我誇你清新脫俗不矯揉造作呢。”

陸萌:“……”

關雅:“……”

額,唐氏變臉可以考慮下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。

何思硯淡淡垂眸,故意將視線落在唐燦的肉盤裏。

唐燦雙手合成圈,可勁護食,幹凈的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,說:“嫉妒使我面目全非。我醜陋,你大人有大量~”

千萬別覬覦我的午飯!

“我吃好了。”何思硯喝了口大麥茶,放下木質茶杯,沈聲道,“先走一步。”

唐燦絲毫沒挽留,反而愉快地哼著小曲,朝他揮手告別。

“那有女生跟他回家的傳聞又是怎麽回事?”陸萌小聲問唐燦。

唐燦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。腦海裏開始倒帶出一些畫面,他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

唐燦緊閉雙眼,深呼吸。他一點也不想回憶起任何細節。

“這個我也不太清楚。總之,有關何思硯的傳聞,除了學習好之外,其他多半是假的。”唐燦刻意壓低聲音,說話口氣微變,“陸大小姐,少聽八卦多吃飯。嫉妒使人醜陋。”

望著何思硯遠去的背影,陸萌心裏很不是滋味。

她緊緊地咬著唇,緩緩地垂下頭。手指繞啊繞的,心裏頭的羞愧也跟著轉了好幾圈。

“小雅,我是不是得向他道個歉啊?”陸萌問。

關雅輕輕拍打她的背,以示安慰。她的語氣很輕,像在哄小孩子似的。

“如果他真的有聽見我們說的話,他沒生氣,這代表他可能不在意吧。如果他沒聽見,你去道歉,場面反而會弄的很僵。”關雅說,“你以後註意,別再信那些奇怪的流言,更別亂傳了。”

陸萌抽了抽鼻子,抱住關雅,悶悶地道了句“謝謝”。

狀況外的唐燦見氣氛沈重,提出要講笑話。

關雅終於忍不住揶揄他:“唐燦,你知不知道,剛才何思硯在的時候,你表現得特別像辛巴。”

唐燦一聽樂了,“是吧,我特威武特帥氣對不對?”

趴在關雅肩頭的陸萌立刻破涕為笑,心中的陰翳也被掃除不少。

唐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好奇地問:“陸萌,你笑什麽呢?”

陸萌不說話,只是一個勁地笑。

“你們女生啊,小秘密真多。”唐燦攤手。

他不知道,關雅口中的辛巴,不是勇敢霸氣的獅子王。

而是陸萌家活潑好動的短毛橘貓,特容易被人溜著玩。

揉著圓滾滾的肚子回教室,關雅從書包裏找出健胃消食片,吃了兩粒。

離午休還有十五分鐘,關雅在走廊來來回回走了幾圈,最後趴在半高的圍墻上吹風。

不知道從哪傳出一聲“向老師好”,關雅好奇地東張西望,最後見班主任向天歌從拐角處走出來。

他看起來,憔悴了不少。

“關雅,要麽進去學習,要麽提前休息,別在走廊裏發呆。作為班幹部,不要做壞典型。”

關雅怔了怔。

老向的脾氣,好像又漲了點。

10、Chapter 10 ...

Chapter 10

向天歌重新回來上課,整個人像是變了不少。不止關雅一個人這麽覺得,連反射弧特長的史約翰都察覺到了。

這天政治課前,老向還沒來,光頭史約翰特意拉著關雅說悄悄話。

“課代表,你知不知道老向到底發生啥事了?他這幾天行事作風有點怪。”史約翰擰著眉,擡頭紋深得都可以夾死蚊子。

關雅嘆了口氣,搖頭,道:“我不知道,不過我有同感。他最近很喜歡拖堂,過來查崗的次數也變多了。”

“我猜想,是不是開會被校長批評,所以他痛下決心整頓我們班啊?”關雅說。

史約翰托腮,聽完關雅的話,立即搖頭成撥浪鼓狀,語氣急促道:“肯定不是。老向以前被罵的次數可不少,每回發脾氣吧,像一陣風似的很快就過去了。可這回是持久戰,而且全方位打擊啊!”

關雅:“……”有這麽誇張嘛?

關雅盯著史約翰,壞笑,緩緩道:“你是不是上課看什麽奇怪的東西被老向沒收了?”

“課代表,冤枉啊。”被戳痛腳的史約翰低聲道,“我就看了本武俠小說。昨天上數學課的時候困得不行,剛從抽屜裏掏出來就被老向收了。我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。”

他指班裏剩下的七個男生,悲痛道:“我們被殺得片甲不留啊。最倒黴的是猴子,手機被沒收了不說,還要請家長。”

猴子是石家豪的外號,因為長得又瘦又高而得名,他算是八大金剛裏最老實的一個。

“換作是其他人,我們幾個早鬧翻天啦。也就看著是老向,乖順了一回。算是賠上次拖把那事的罪。”史約翰說,“長期這麽來,我們可受不了。”

關雅正想說些什麽,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淩厲的聲音,跟電視劇裏的黑臉包公有得一拼。

兩人俱是脊背一涼。

“史約翰,你拉著課代表鬼鬼祟祟地說什麽呢?還不進去上課?”

史約翰撒腿就跑,惹得教室後邊地面轟隆隆地響。

“關雅,你留一下。”向天歌拔高音量。

腳步聲由遠及近。

關雅鎮定地轉過身,揚起唇角,沖班主任微笑。

“這幫混小子是不是知道你耳根子軟,求你幫他們要沒收的東西?”向天歌目光如炬,盯得關雅頭皮發麻。

班主任最近聽力相當敏銳啊。

關雅笑著擺擺手,道:“沒有的事,史約翰喊我幫他解惑呢。他最近挺認真的。”

教室裏的史約翰隔空點頭,如搗蒜一般,眼裏含著感激。他又忍不住想給課代表的機智鼓掌。

向天歌打量了關雅好幾十秒,堪堪松口:“行了,你進去吧。”

然而到午飯時間,關雅的噩夢終於開始了。

周二的政治課霸占上午最後兩節課。

11點44分,離中午放課還有最後1分鐘。教室裏不少人已按捺不住,打算鈴聲一響,就直奔食堂或學校附近的小飯館。

最後三十秒。教室裏響起窸窸窣窣收拾文具盒的聲音。

看似和諧的教室裏,即將迎來一場惡戰。

對比講臺上,向天歌正講“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”這個古老的哲學問題,口若懸河,興致高昂。

叮鈴鈴——

鈴聲過後。一片寂靜。55雙眼睛盯著向天歌,努力給他暗示。

向天歌面不改色地講題,沒有要停下的意識。他絲毫沒有受到幹擾。

十分鐘後。對面5班人都走完了,23班還是滿座。

二十分鐘後。12點5分。大部分人已經放棄掙紮,不再看班主任向天歌,而是懨懨地垂下頭。

向天歌滔滔不絕地講著“唯物辯證法”,明亮的雙眼像是雷達般掃過每個人的臉。

他突然停下來,痛心疾首地說:“你們是有靈魂的人,不是一群軀殼坐在這裏!老師講課的時候,得跟他有眼神交流!”

關雅摸摸自己癟著的小肚子,小聲反駁:“軀殼表示肚子很餓。”

重生回來以後,關雅特別註重養胃,好不容易形成定時吃飯的習慣,眼看就要這麽被無情地打破了。

“課代表,你來做個示範。”向天歌說。

關雅:“……”

咕嚕。咕嚕。咕嚕。肚子不安分地叫起來。

關雅盯著向天歌,軟著聲音說道:“老師,過十二點了。”

向天歌意外地怔楞了片刻,他擡頭看時鐘,回神後,正色道:“我再講五分鐘,這套試卷說完就下課。”

教室裏一片唏噓。

關雅看著面前的試卷,眼睛都快綠了。他才講了一道選擇題,後面還有好多,確定五分鐘內能解決?

見班裏起躁動,向天歌怒拍桌子威懾。這招很奏效,幾十人霎時鴉雀無聲。

關雅借口肚子疼要上廁所,偷跑到學校食堂吃午飯。回來時,她發現向天歌仍然堅持在三尺講臺上。

“……”老向已經魔怔了。關雅暗忖。

向天歌宣布放課的時候,墻上的掛鐘已經劃過了十二點半。

“大家今天表現得很好,值得表揚。下課。”

終於被解放的餓狼們,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
陸萌看著班主任瀟灑離開的背影,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吐槽:“沒天理啊沒天理。”

她幽怨地說:“老向今天是不是吃錯藥啦!拖堂拖到人神共憤的地步,也真是極品。他要罰我們不許吃飯直說嘛。”

人高馬大的史約翰撥開人群,走到關雅的課桌前,伸手敲了敲。

“課代表,形勢嚴峻啊!再有活力的靈魂都得被發瘋的老向整成軀殼了。”

一陣長籲短嘆。

然,姜還是老的辣。

關雅把大家的意見反饋給向天歌,他笑著說下次註意時間。

結果,隔天上課,老向特意和數學老師調課,換成了上午三四節。

他額外花了二十分鐘講述自己年輕時的經歷,強調精神食糧的重要性,以至於又拖堂了。

關雅到飯點依舊找借口溜出去。

一連三天,皆是如此。

第四天。

“老師,我肚子痛,想上廁所。”關雅舉手。

向天歌點頭應允。

關雅走出教室,在廁所晃悠了一會兒,偷偷奔向食堂。

後腳教務主任來了,發下去有幾百題的問卷,放話說寫完就可以去吃午飯。

大家興奮不已。

向天歌叮囑教務主任幾句,背著手悠閑地晃出教室。

他站在走廊裏,淩厲的雙眼不著痕跡地到處看。

當視線輕易地捕捉到那個在教學樓底下奔跑的紅衣少女時,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。

餓著肚子奔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。

怕碰上人潮,關雅找了條人少的小道。

可跑到一半,她實在是累得不行,便停下來,蹲在路邊休息會,蓄點力氣。

這是學生宿舍區附近的一條小路,狹窄而安寧。

路的左側矗立著一棟樓,墻壁是單調的灰色,光禿禿的。

右側是高高的圍墻,上面爬滿了綠色的藤蔓,綠葉間可瞥見紅色的磚。

關雅大口大口喘著粗氣,強忍著不適給自己揉揉腿。

一輛小電驢突然從轉角處沖出來,輪胎摩擦地面,打破了路的寂靜。

“餵,前面的,走開,快走開!我剎車不靈啊!”車上的人朝關雅大喊。

她腦袋有些懵,人根本來不及反應。她僵硬地蹲在原地,耳朵裏被轟鳴聲占據,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。

小電驢直直地朝她開過來。

剎那間,有一股力道撈起她的胳膊,將她往路的最裏邊拉。

被迫突然站起來,腦袋因缺氧而感到眩暈,腳下亦是好一陣虛浮。

關雅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。

撲通——

午後的陽光懶懶地落下,蹭過路旁松散的綠色喬木,被青翠的葉子碎裂成一個個小光斑。

光斑映在女生的臉上,襯得她的臉色愈發慘白。

心臟仍然不受控制地撲通撲通跳著。

刺耳的機車聲消失在耳裏,頭頂傳來一道幹凈利落的男聲。

沒什麽情緒。熟悉的口氣。

“讓開。”

11、Chapter 11 ...

Chapter 11

這個聲音,是何思硯的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關雅的嗓子有點幹,說話有些小聲,聽起來像是底氣不足。

撞到他胸膛的那一秒,她的心跳很快,被嚇的。

挪開身體的這一刻,她的心仍然跳得很快,還是被嚇的。

關雅轉過身,靜靜地看著映入眼簾的人。

她沒猜錯,拉她一把的人,就是何思硯。

他的頭發有些淩亂,胸口處的衣服被揉得皺巴,腳上的球鞋染了路邊的泥。

關雅吐了口氣,漸漸平覆心緒,說道:“謝謝你。”

何思硯沒應聲,淡淡地垂眸,自顧自地拿手輕輕地撣肩膀上落的墻灰。他神色平靜,至始至終都沒看她。

蟬躲在繁茂的大樹枝椏裏嘶鳴,在夏日熱辣眩目的陽光裏,顯得異常聒噪。

關雅手沒處放,尷尬地撩頭發。額頭上的冷汗緩緩地劃過眼角,狼狽地滴落下來。

“要不是你出手相助,我可能就出車禍了,還好碰到你。”

“你還好麽?有沒有撞疼哪裏?”關雅指了指他身後的這堵墻。

何思硯邁開腿,大步流星地向前走。

一切看起來都挺正常的,除了他的襯衫。

眸光落在他背後灰蒙蒙的衣服上,關雅還想說些什麽,卻是如鯁在喉。

這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意,堪比西伯利亞遠道而來的冷空氣。

頎長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。

關雅硬著頭皮跟上去,一陣亂步小跑。

她努力堆出向日葵般溫暖而燦爛的笑容。

“有人連老奶奶摔了都不扶,現在像你這麽熱心的年輕人不多了。”她擋在他面前,說話語氣有些老成。

何思硯腳步一頓,不動聲色地睨了她一眼,又不鹹不淡地收回目光。

關雅霎時楞住,意識到自己好像講錯話了,尷尬得面部肌肉都漸漸僵硬,最後連笑也笑不出來。

空氣安靜到凝滯。尷尬的氣氛像是一只手,死死地鎖著關雅的喉嚨。

“還有事?”他滿不在乎地問著,咬字很清晰。

關雅盯著他那張好看卻寫滿“閑人勿擾”的臉,指尖不受控制地在衣擺那兒不停地摩挲著,起了熱。

“那個……”她輕輕地動了動唇,欲言又止。

擋住他去路的每一秒都堪稱煎熬。本來是要表達感謝,關雅卻覺得自己像在做賊。

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:“再次感謝。”

說完,她像是腳底生風,大步開溜了。

在食堂吃完午飯,關雅緊趕慢趕回教室。

教室裏沒人了。

抽屜裏貼著陸萌寫的便條紙。

關雅拿出來看,上面寫著:

——今天老向沒拖堂太久。我約了人,先走啦。

關雅伸了個舒服的懶腰,輕輕地揉肚子。

她在教室裏慢悠悠地走了幾圈。

每個人的課桌上都是滿滿當當的。

課本、覆習資料、筆記、試卷。

“我又高三了啊……”她長長地舒了口氣。

關雅趴在課桌上午睡。

頭頂的電風扇轉啊轉。

她做了一個夢。

一個奇怪的夢。

關雅醒來的時候,淚水糊了她一臉。

坐她旁邊的陸萌嚇一跳,趕緊遞衛生紙給她。

陸萌一本正經地問:“小雅,做啥美夢啦?這口水怎麽還糊臉上了呢?”

關雅:“……”

午休結束,廣播裏在放歌。

今天全部是輕緩的、惆悵的曲調。

許許多多的記憶穿插著夢境在關雅的腦海裏放起了電影。

關雅紅著眼眶,看著陸萌,說:“我夢見老向在西伯利亞大草原放牧,成群的奶牛急紅眼,發瘋了一樣,使勁咬他。”

陸萌瞪圓雙眼,用鄭重的語氣問:“然後呢?”

“然後,我看見天上掉下來一個變身器,砸到老向身上。老向變成了一道光。”

陸萌:“……所以你哭醒了?”

關雅搖頭,“老向帥氣地飛向天空,在宇宙轉了一圈,然後變成一顆流星墜落地球……”

“……把我砸死了。”關雅靜默了一會兒,道。

周圍的人聽到這話哈哈大笑。

陸萌笑趴在桌上,指著關雅,聲音一直在顫抖:“小雅,你可真逗。”

關雅默不作聲,她怕死,怕的要死。

見她坐在椅子上發呆,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,陸萌便斂了笑,麻利地從抽屜裏摸出手機,劃屏解鎖,打開瀏覽器。

她一面伸長脖子註意老師來沒來,一面在搜索條裏盲打“夢見被流星砸死會怎樣”。

關雅起身去倒了杯水回來,陸萌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,直沖她招手。

“小雅,我幫你查過了,你這是個好夢。”陸萌拿出一顆棒棒糖,剝開糖紙,把糖塞到嘴裏。

關雅坐下來,喝了幾口水,腦袋清醒不少。“你說說看。”

陸萌鼓著腮幫,繼續道:“周公解夢裏說,上學的人夢見流星墜落地球差點砸到自己,意味著有耐心準備考試,達成錄取心願。”

“這說明你考運會變好呦。”

關雅心一動,這話她倒是愛聽。

陸萌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黑框眼鏡,煞有其事地說:“按周易五行分析,你的桃花位在正北方向,幸運數字是7,幸運色是黃色,開運食物是茶葉蛋。”

被陸萌這麽一弄,關雅心裏那些奇怪的陰郁一掃而空。

她笑道:“這不準的。”

“怎麽不準嘛!我們來試試看。”陸萌努著小嘴,退出手機瀏覽器,打開指南針功能。

關雅笑了笑,拿出數學練習冊,寫函數單調性有關習題。

陸萌小聲嘟囔:“桃花?正北方向?”

人跟著指南針轉了小半圈。

停在正北方,目光輕輕一擡。

一顆後腦勺。光溜溜的,沒有一根頭發。

除了史約翰還能有誰。

他正吹著牛:“我跟你說,泰姬陵才是泰國最好玩的地方,我去過的。”

陸萌:“……”朋友,泰姬陵是印度的好麽?

“這條不準,這條不準。”陸萌小聲說著,像是在念什麽古老而神秘的咒語。

關雅捏著筆在草稿紙上解題,不緊不慢地問:“陸萌,你有什麽發現?”

陸萌斬釘截鐵:“當然有。”

她退出所有應用,把手機關了,放到安全地。

陸萌彎腰在書包裏找出食盒,打開蓋子。

“送你一顆幸運蛋。”陸萌拿出一顆幹凈的鹵蛋遞到關雅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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